陈伯伯家东头僻静的院墙边并肩生长着两棵茂盛的高高的白果树,也就是银杏树,仿佛从地下深处的根部爆发出一股无比强烈的生命力,不停向上、向上、向上,欲与天公比高,给人以无穷的感染力。每次经过,都会在这里驻足,仰望。
儿时的同学玲子家门前有一块宽敞的黄土晒坪,坪前陡坎上也有两棵遮天蔽日的白果树,根干相距约十米,相互对称,颇为壮观。一缕缕阳光从叶隙处横射过来,把斑斓的叶影筛到地面上。白果树枝叶繁茂,挺拔苍翠,婴儿指头般的果实硕硕。凸现盘亘在地面的根部,自然形成各种造型,如雄狮巨龙,如跃虎奔马。
白果树是温和的树,它不像泡桐树,在盛夏的青春期,拼了命地招展,紫花累累,繁叶遮天,仿佛世间便宜都被它占尽。白果树的灵魂始终微温,燃点高,又不喜自燃,只倚靠天地之灵气滋养自己,漫漫岁月里悠然生长,一月一年地成就自己。
初冬,是白果成熟的时节。若是夜里吹大风,次日清晨,树下会有无数颗珍珠似的白果密密地躺在地上。这时候,玲子的妈妈会高兴地提着竹篮捡拾。无风的时候,白果是不会轻易从枝头落下的,所以,玲子和她的同学们都希望刮大风,风起的时候,也是她们欢呼雀跃的时刻。中午放学,在同学的央求下,玲子妈总是满脸微笑,撑起长长的竹竿,敲打树枝,白果就像倒豆子一样洒落在地上,我们欢笑着争先恐后地捡拾,玲子妈就在晒坪东头的一块空地上生一大堆柴火,让我们在灰烬中的余热中煨白果吃,还再三叮嘱:“别吃得太多,会晕头的呀!”
围着火堆,将白果埋入灰中后,眼里放射出迫不及待的光芒。就像现代美食家陶文台著书描写宋人食白果的情形:“忽听拍地一响,如爆竹炸裂,灰火内迸出一粒银杏,可远飞数尺,拾起一看,果壳已裂,仁皮已脱,去壳搓皮,碧珠晶莹,入口食之,清韵悠悠,此颗方下咽,那边又是啪的一声,再定神寻找,拾起去壳,又是一番情趣。”这种煨白果的方法很是好玩,我们完全忘记了玲子妈的叮嘱,越吃越香,越香越想吃。
去年初冬去苏州探望友人,终于实现了自己多年来的一个梦想——观赏美丽的苏州园林,还惊喜地邂逅了好几座白果园。这个时候的白果树叶都黄了,有的叶都快落尽了,金黄的叶落了一地,似满地黄金。
回家那天,朋友送我十斤白果,嘱咐我说:“白果有毒,无论蒸煮炖,每次只能吃五六颗。”白果外壳臭臭的,果肉细嫩,有淡淡的清香。到家后我用篮子装着放在阳台上晾晒。过了些日子,把壳剥了,封放冰箱冷冻,心想够吃两年了。
平凡的日子里,每当忆起玲子、玲子妈和那晒坪前的白果树,和曾经饱暖过胃肠的清香白果,一下子就回到了快乐幸福的童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