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八,太阳好得不能再好,伯父做九十大寿。中午和家人去给伯父祝寿、拜年。
伯父家的房近年才翻新,干净又敞亮。我搬把椅子坐在前院,晒着冬日的暖阳,闲适与惬意感觉让我身心都放轻松了。耳旁是客人们的闲话与伯父的唠叨声。眼前是长势喜人的庄稼,壮实的油菜,鲜嫩的青菜,叶片层层叠叠,透出春的气息。去屋后看看。竹正在疯长,郁郁葱葱地占据了河边大块土地,风吹过,竹叶竹枝便合奏一首春之曲,听得人身心都愉悦起来。
眼前近处的这些都透着些青春的气息。再向远处看看,忆起很多,那条承载了我儿时记忆的河似乎渐老,记忆中鱼虾成群的河已只剩下深绿的水草。与母亲一起浣衣时的欢声笑语已鲜能听见。青山依旧葱茏,我却体味到了年岁的积淀--老。
故乡的老,在伯父和伯母身上体现得更是明显。伯父跟我闲聊,说过的话,问过的问题,过了几分钟,又会重复再说。
他问:你哥哥现在在干什么?
我答:他在深圳开了一家公司。
他“哦”一声,表现出惊奇的样子来。然后帮着我哥欢喜,说,他一个月应该挣不少钱了。
我说,还可以,够过日子的。
闲聊几句后,伯父的话题突然又回到我哥身上。
他问:那你哥哥,现在在做什么?
我答,他在管理自己的公司。
伯父更惊奇了,说,真的啊,那他一个月,该挣不少钱了。
我抚摸着伯父的手背,说:是的,伯父。
伯母的记忆,更不如从前了。她在各个房间翻来覆去地找茶盘,她不记得用过后把它放在了哪儿。
堂嫂送走最后一位客人,终于来到我身边坐下,她告诉我,近几年,伯母像吃饭一样吃药,一日三次,从未间断。大把大把地吃各种各样的药片,对付身上各种各样的病。伯母的生命似乎都是靠药物维持着。
望着伯母来来去去佝偻的身影,我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楚,泪在眼眶里打转,赶忙低下头,装作看手机……
道别时,我从包里掏出几百元钱准备塞进伯母口袋。伯母先是用浑浊的眼直直地盯我一会儿,然后像个孩童,突然伸出皲裂的右手,从我手上抓走所有的钱。一旁的堂嫂连声叹息:“曾经的女强人,如今变成了孩童!老了,老糊涂了呀!”
回家路上,脑海里总是浮现伯父伯母的模样。其实,我也在变老,不然,身体怎会时常出现各种痛呢?即使采取各种按摩、理疗、药酒、热敷……也没起到根治的作用。就像时常听到年长的人对身体微恙的抱怨。对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,以前我是不理解的。老人也总说:等你们上了年纪就知道了。
如今,我已步入知天命之年,更是觉得警号长鸣,自己离白发苍苍,腿脚不利索,时时健忘的伯父伯母不远了。只是在心底不负老,时常安慰自己:我离老,还远着呢。
老了——身体开始以某种信息给予我们警示了。不想,不愿意,拒绝的“老了”终于渐渐的,悄悄的朝我们逼近了。
曾听人说,老了,身上就会散发出一股味道。现在我才明白,老,其实是一种气息,你日趋老化的器官,你迟缓的动作,你的一举一动,你全身从头到脚,从头发丝到指甲缝发散出的信息:我,在老去。
“老”是不好的,丑的,老的尽头就是死亡——孩子们通常这样认为,我曾经也这样以为。
想起前不久看的电视综艺节目第三季《爸爸去哪儿》,感动导演设计的一个环节:爸爸、妈妈分别化妆成老年的模样。 更打动人心的是,面对突然老去的父母,对宝贝来说,是一个考验;面对突然老去的爱人和自己,对成年人来说,未尝不是一个考验。 看到妈妈突然间花白了头发,青春不再,夏天哭了,泣不成声。大俊和康儿不适应,不能接受那个陌生中透着几分熟悉的老人,就是自己老去的父母。而诺一,完全被吓倒了,以至于刘烨瞬间心软,安慰他只是做一个游戏而已。即便明白是游戏,可诺一依然不敢直视刘烨和安娜的眼睛。
对于猝不及防的老去,孩子不能接受,成年人更不能接受。瞬间“变老”的爸爸妈妈们,在见到彼此的刹那,无不动容。我可以守在你身边,陪你慢慢老去,可以目送你渐行渐远,但那突然被抽离了的光阴却让人无所适从。所以,安娜会流泪,王宝强年轻的妻子眼里会揣着不安,而林永健的妻子会说:只要你在,什么都不重要。
老,是人老了,是心态老了。不老的是时间,不老的是精神。很敬佩和欣赏杨绛先生的一生,也曾轰轰烈烈,也曾淡定如水,90多岁以后仍在著书立说,把一个“老”字诠释到极致。没有不老的人生,只有不老的心态。纵然老去,也要老到优雅,老到怡然,老到沧桑,老到从容,老到无所顾忌。这才是生命最圆满的归宿。
既然老不可避免,不可抗拒,那就让我们以乐观向上和年轻的心态,去经历老的过程,去迎接老的降临吧。